忆花追梦

我好想他,好想随他而去

山上的百合枯了,山下的人们哭了

【2021百日方王/DAY15】浮光

归国学子方x古董商人王

民国背景,考据不严谨

设定有关都用的少



方士谦提着皮箱离开了渔船。


船上大都是湿的,篷布盖下去又阴,干到能睡的地方屈指可数,出海后一有风就摇,一晚上没几次安稳的。方士谦睡不着,盯着霉变的木板盯了一晚上,一见到光眼睛就疼的睁不开,站在岸边连打了几个哈欠才在船夫的叫声中挪步。


八月份的港口总是不一般的闹腾,带着鱼腥气的箱子一箱箱卸下,前来采购的丫头围成圈挑着食材,商家在妇女的叫嚷声中减价。搬运工在墙角蹲着打牌,时不时扫两眼看向来人,见皮箱子擦的发亮就一窝蜂的围上去,偶有三两见人衣着邋遢也会围过去,不过像方士谦这种衣服一看好久没洗的,则是搭理都不搭理,随便他从旁边过去。


方士谦慢悠悠地带着箱子停在电线杆下,他脑子还有点昏,眼睛虚望着眼前的一小片地。


他回来的消息也就几个挚友知晓,废了老大劲约上说要来接,让他找个随便什么杆子站着,时间算得差不多了就动身,啥具体信息一个不给。方士谦倒不介意,按照着先前约好的等。


好在他挚友是个靠谱的,没等多久方士谦眼前有黑影停下,抬眼一看是辆轿车,半开的玻璃后边坐着张佳乐,指尖还夹着一根才点的烟。“好久不见,箱子自己放后备。”


方士谦抱着箱子钻进了副驾,利落的赶在张佳乐反应过来前关上了车门,“走吧。”


“不放地上?”张佳乐说着嘬了口烟,弹完烟灰刚要补上一句方士谦就瞪了回来,只好从善如流地切换话题:“行吧,说别的。你上次要的住所我帮你找了,地方不偏位置还行,一个月约莫五十大洋,已经给你垫了。”


“谢了,”方士谦放松了不少,手着后脑勺,“钱你到时候找方锐要,八卦晚点讲,我先眯上一会,那船晃了一晚上彻底没法睡。”没等张佳乐回话两眼一闭呼吸一缓,睡了。


张佳乐拿他没办法,他俩对彼此都算知根知底,互相也没啥好藏着掖着的东西,自然清楚做什么最好。他单手搭着方向盘看向窗外,不由自主的放开手。


半根烟落在地上,被后轮碾了一遍。


  


方士谦醒来的时候,张佳乐正坐在车前盖上哼歌。


车子已经停了,靠在路边。方士谦没出去就知道没停正,车子斜的起码半个轮胎卡在人行道上,也可能不止半个,指不定一整个都在上面。


“到了?”他打开车门问到。


张佳乐听见他的声音立马跳下车,“到了,”车钥匙在手上转了好几圈,“走吧,没几步路的事。”


“这哪儿?”方士谦提起箱子跟在张佳乐后边,不住的观察着四周,“人挺多的。”


“得了吧,小方爷,”张佳乐吹了个口哨,“这里人已经算最少的了,顶多游客多点,能认识你的人又有几个呢?”说着手又从不知什么地方抖出根烟来,“来点?”


“免了。”方士谦看着周围人流还是难免发怵,他偷偷摸摸跑回来可不是为了被卷入家庭纷争之中,人一多就怕有认识的。“你确定?”


“你家要是在背地整古玩的那就不确定,”张佳乐白了他一眼,“实在不成我就当金屋藏娇每天给您送饭行吗?放心吧,没事。”


“所以是哪?”方士谦不敢保证。


“讹游客讹同行讹专家,古玩街,够不够?”张佳乐举起手中的烟笑到。


“你早说啊。”方士谦瞬间放松了下来,“屋子怎么样?”


“啥都好,”张佳乐说着撇开头,“就是霉了点。”


  


方士谦觉得他和张佳乐之间对于‘霉了点’的定义不大一样。


在他的定义里,霉了点代表着只有墙角一点点的发霉,和几乎不存在的霉味,而不是如今他将要面对的,爬满半面墙的霉和浓重的霉味。


“最好的,没办法。”张佳乐把钥匙甩到床上,“已经算舒适的了。”


“看得出来。”方士谦望着屋内设施无奈道。这间屋子设施还算齐全,甚至还有一台电话摆在桌上,抛开霉了的半面墙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可视的缺点,也许没有台灯算一个无关紧要的缺点,毕竟方士谦没带书,也没打算写书。“你什么时候走?”


“你没问题的话我就走了。”张佳乐懒洋洋的答到,“或者你想去酒会的话我也不介意等你。”


“那不必,等想投诉时我来找你好了。一路顺风。”方士谦笑,目送张佳乐离开了房间后连忙跑进淋浴间。


腥味闻起来总是难受的,方士谦在渔船里捂了一晚上,身上多多少少还是带点味道,屋子里又一股霉味,两种味道在一起,怎么着得没一个。他又是个少爷,身上多多少少带着点洁癖,换在平日的十分钟能结束的澡硬是洗了半小时才敢出来,出来后一直觉得身上味还没散,一边闻着一边朝床上走。


全心全意的在那关注着身上的味,一没留神,大脚趾就怼在床和地板的缝隙上,疼的他身上的味也懒得管了,抱着脚就倒在床上看。一看就觉得不得了,指甲掀起了点还算好,结果前段出了血,红艳艳的占了半面。才住进来屋子里没放药,收箱子的时候也没觉得自己会受伤,张佳乐一时半会联系不上,有电话也不想打给家里。


唯一的选项,就是跳着脚下楼,找一家药房买药。


多年以后当方士谦想起当年的选择时,他总是会笑,说不过是缘分到了,就这样。


  


开古董店的大多脑子都有些问题。这是方士谦进门后唯一的想法。毕竟能给古董店起名叫中草堂这种类似药房的名字,不说前无古人,怎么着也得后无来者。


店主早就习惯了这种误会,门一开没听见来客进屋就知道是又一个被店名给忽悠进来的,抬眼见人没立即跑走才开口:“哪受伤了?”单听发言就知道对于误会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还发展成了副业。


“不是,真敢医?”方士谦抽了抽嘴角,总不至于这年头竞争这么激烈连开古董店的老板都要会医。


“小伤可以大伤隔壁。”王杰希起身,栗色的眸子看向来人。藏在桌后的猫跳到地上,踮脚跑走了。“最近的药行在两个路口外,要不要您随意。”


“脚趾甲被掀了一半这种,能处理?”方士谦摸不准自己算受了什么伤,也不打算走了,就近摸了把椅子坐下来。


“消个毒扎一下就好。”王杰希见他自来熟的拖椅子还是忍不住开口,“这张小叶紫檀有些年头了,你…小心点。”字里行间都在暗示方士谦这把椅子的价格。


奈何方士谦不愿意接收,一面在那摸着旁边桌上放的瓷瓶,看的王杰希眉头直抽,生怕这人其实是竞争对手找过来砸场的,连忙拿药过来给他上。


方士谦挺满意,原先只是打算找个地方买药的,现在自己连手也不用动,只需要安逸的看着就好,于是也不继续折腾,手中瓷瓶放回去,眼睛眯着看向身前人,觉得这老板有些爱操心。他也是识货的,怎么着这家店没有穷到要开展副业的地步,却专门备着个医药箱给人上药,是真的闲得慌。


王杰希熟练地上好药给方士谦包好,抬头看向方士谦:“随便给点就好了。”说着一边收干净地面,“别沾水。”


方士谦嗯了一声。他这时候才发觉这人五官有些瑕疵,可就算意识到了再看也是好看的,就算是眼睛,也是好看的。


里边闪着碎光,像草场上的星星。


方士谦不想挪窝,从兜里摸了把银元放在桌子上就不动了,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跟回来看店的王杰希大眼瞪小眼。


王杰希从桌上一堆钱里随手挑了几个揣进怀里,“你钱给多了。”


方士谦笑着不回话。 


王杰希拗不过他,“你明天还来的吧?”看到方士谦点头才把钱收起,找了张里方士谦稍远的椅子坐下。猫又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钻出来,趴到王杰希腿上。


橘黄色的毛随着王杰希动作飞起,稀散的光透过窗帘,屋外铃铛声传入屋内,单摆在角落走完一个来回,时间随着对视放慢脚步。


最后是谁先笑的没人记得清,只记得那天阳光正好,素来沉闷的古董店里吵吵闹闹。


  


方士谦觉得王杰希这人很有意思。


他总是操着一副婆妈的心,用最无余地的话语问出选择最多的问句。他的实力于方士谦而言也深不见底,是不是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古玩店老板,方士谦依然保持怀疑,毕竟这人相比他人更为变幻莫测。


他见过王杰希在一秒内完成身份的切换,从认真叮咛的医师变成话里真假参半的古董店老板,他也清楚王杰希心间自有一番账目,有条规矩,知道他从不拿救命之财,也不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


矛盾的很。


方士谦有次笑他,说你要真想做生意就该改个店名,外行人谁知道这家其实是做古玩的,哪次不是当药房跑过来,一边说着一边狂点自己,深怕人忘了他就是这样跑进来的。王杰希也不理会,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听人躺在摇椅上指点江山,谈未来发展。这问题答案他俩都清楚,专门解释反倒像当了真,于是一讲完,王杰希就作势赶人,方士谦打哈哈,流程走完后立即换话题。


只能说所幸他俩相处还算默契,方士谦敢说,王杰希敢听,听完了还分得清哪个能信哪个不行,不然早闹得个鸡飞狗跳不安生。


两人都毛糙的时候不是没有,次数却少的很,于是每每当二人都反应过来时,方士谦总是会笑,然后连带着自己一起嘲,说有毛病吧为什么这么较真。王杰希就坐在摇椅上摇,也不回话,眯着眼睛弯着嘴角。


再过几天,方士谦再回想时才发觉,这事不是俩人都较真都不愿辨真假,只是王杰希的话太真,他听了只敢信。


“倒腾古玩的都这样,”张佳乐说着弹了弹烟灰,“话听着都真,可再好也顶多是真假参半…别走太近。”他勾起嘴角,又嘬了一口烟。


“你怎么知道?莫不是给整过呢?”方士谦挑眉,他从未听过张佳乐被什么倒腾古玩的人给骗过,自然更加不以为意,毕竟他可不认为王杰希有骗自己的必要。


“不算被骗。“张佳乐按灭了余下的烟,“事没成。”他跳起身嘱咐道,“怎么着也得留个心眼,无论多亲。”


“走了。”他扬头,余光看向端坐在床上的方士谦,“你加油。”


“要送不?”方士谦问着跳下床踩上鞋,恍惚刚刚回神。


“不必,我知道怎么走。”张佳乐出了门,没再回头。


屋内就只剩下方士谦一个,摆着正要起身的姿势发呆,在他的指间夹着一张汗湿了的便条,是早上去王杰希那里混早点吃时弄来的。他脚早好了,最近肯跑过去也不过看着人好玩,顺带混点从三个路口外买来的早点吃,一来二去的人也熟了,于是混着混着,就拿到了王杰希空着的一间屋子的租借权,用王杰希的话来讲就是:“我让你白吃白喝混了这么多次,总该收点钱。”


然后他就拿到了这么一张纸,写着王杰希的电话号,人美心善的古玩店老板撕纸的时候表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不介意上来帮你拿点东西反正没几个人。屋子他也看过,比眼下这个要好,同样是五十大洋多,墙上却干净的很,杂七杂八的东西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找王杰希多半也就有了,很是让方士谦心动,恰巧眼下刚好一个月,要换地方的话刚好。


可等他一跟张佳乐讲,张佳乐就不乐意了,专门挑了个下午找过来问他说怎么回事,然后从整古玩总归有些晦气说起,可说了半天问起为什么不支持,唯一一个理由也不过‘人家心思黑的很’,整的方士谦接不上话。


手中的电话号已经糊得有些看不清了,墨水沿着上面的折痕蔓延开来,勉强看得出王杰希精瘦的字体。


方士谦盯着纸看了许久,直到红日西斜,手才摸向了座机。号码拨了半天才转对头,拿话筒的手握的无比松。


“喂?”他轻笑着开口,“店子打烊了没小店主?”


“还请你爬一趟楼,帮我拿点东西。”


那点东西指的是一皮箱的衣服,和两本专门从箱子里拿出来的书。



方士谦其实是个爱玩的人,先前这点因为人生地不熟没有多么显露,但一等他摸清了左邻右舍,知道三个街区外有家茶楼,两个路口左右有家戏院后,就开始不着家了。虽因为寄人篱下没有夜不归宿的习惯,甚至还会专门留着每一个上午跟王杰希在店里扯皮,可每到下午就会跑出去玩,风雨无阻不说,还仗着自己家大业大怎么着也不会破产,千方百计的拉着王杰希一起。


先从《贵妃醉酒》嚷嚷起,等发觉王杰希对美女之类的没兴趣后,就等起了所谓是个男人都有兴趣的《失空斩》,一连三天蹲在票房门口看场次,一见上边多了《失空斩》几个字便跑回店里来,也不顾店内有没有客人就开始嚎。


“店里没人看着,走不开身。”等着客人走开后,王杰希不满地瞪了眼方士谦,“你要看你自己去,我没空闲。”


“总该有点娱乐的,下午游人又少本身也没几单生意,还不如出去玩。”信奉玩乐优先的方士谦听了很是不满,当年国外天天夜不归宿的他如今早上还不出去难受死了,更别提出去后还没个人一起玩,早就决定怎么着也要把王杰希拖出去一次。


“没人看店。”王杰希磨不过方士谦,折腾了半天总算是松了口,“找到人帮着看店就行。”


方士谦没辙,他可不知道先前认识的那几个人,有谁能帮着看一下的,更何况王杰希要求很高,先前的让步跟以退为进一样,非得要找个能和他一样诓人的人来看,不然不放心。


约人的技术难度比起他先前在国外几下招呼来一群人的难度不可比。


“找不到啊。”方士谦说,表情要多委屈就多委屈,逼的王杰希出了一身冷汗,“关了店出去一次噻我票都买好了。”


“找到人就去。”王杰希不为所动。


方士谦心急如焚,少爷家好不容易亲自下场请一次人,总不能铩羽而归。


“说好了,找到人就去。”方士谦打了个响指,“电话借我下,我叫个人。”


王杰希让开了过道。



张佳乐赶来的时候,离戏剧开场只剩三分钟。


方士谦买的票是五点整的,他清楚就冲这时间乐爷照常估么着还在灌酒撩妹,根本没空出来,奈何王杰希时间卡的死,方士谦一时半会也就能联系上一个张佳乐,只好想尽办法把人叫了过来,谈判了半天只好把前些年方锐送的瓶好酒算作代价。


只是这事似乎没这么简单。


进门前张佳乐还在嚷嚷说何必呢早点打烊了就是,结果一看到牌子就没了声。身旁方士谦看着他这样也想好奇,只是屋里王杰希神色如常,跟没事人一样,就张佳乐一个脸色黑的很,于是一进门就跟张佳乐说你看个店戏七点散场帮个忙,然后拉着王杰希的手立刻跑。


怎么着也算得上挚友,啥情况下会炸毛啥不会还是分得出来,怎么处理对自己最划算还是明白。


离远点逃离仇恨范围就好,反正张佳乐也不会做出格事,晚点回来接着八卦就好。


这么想着方士谦气度瞬间非凡了起来,步子也不仓促了,慢悠悠的晃了过去,一到检票口就是贵气的一伸手,指尖夹着两张票,心底想着要是这时候身边还跟着个女伴就更完美了。


然后一回头就看见,王杰希的手给他挽在腰间,手的主人此刻正不解地瞪着他。


“倒也不必如此,”王杰希说,他对于方士谦这过于亲密的举动有些不解,“我还是没什么要求的…”


方士谦手一抖,松开了手。


然后拽着王杰希朝角落里走,一落座就仗着剧才开场,开始探听起八卦来。


“你俩啥事啊为什么张佳乐脸色那么差。”一边说着一边朝王杰希那边靠,试图得到更多信息。


王杰希没有接话。“看戏。”他说着转头不再看方士谦。


远比方士谦这个发起者认真。



这场戏看了什么,方士谦记不得,就记得当时吵吵闹闹,台上舞的好台下跟着叫,他票买好了也不看戏,仗着人多灯暗,悄默声地在那看王杰希侧脸。


眉毛是翘着的,侧着看格外精神,鼻子挺拔的很,嘴唇抿着啥也看不出来,就是眼睛里光晕流转,跟老教授跟他描述的宇宙里的景一样,盛大新奇。


那时候他就想,王杰希眼睛里的戏比起台上舞的好玩了许多,一明一暗一牵一引,心就动了。



等到王杰希牵着方士谦走回店里,回到张佳乐面前时,方士谦还没从余韵中走出来,于是当张佳乐脸色黑的很的站在他面前时他没有丝毫反应。


“你给他喂酒了?”张佳乐在收到来自王杰希的否认后纳闷地盯着方士谦,“不对啊这样不是喝酒还能是啥?脑子真坏了?”


“不至于。”方士谦终于转了过来,拍开张佳乐领着衣领的手辩解道,“美色误人,美色误人行吧?”


“美色误人?你方士谦自己见过不少美女也没见哪个误了你,怎么就突然美色误人了?”张佳乐讥笑着找了张板凳翘起二郎腿,“说吧你俩咋勾搭上的?”


“还能怎么?下楼碰上了呗。”方士谦不屑地看了眼张佳乐,拿余光确认王杰希早已回到后台听不见他俩说话发言更加大胆了起来,“倒是你,一脸查户口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是我从哪找了个小媳妇的样子,至于吗?”


“你真的关注过你家的八卦或者黑料吗?”张佳乐没看见烟灰缸,还是没点叼在嘴上的烟。


“你可别跟我说,那个当年坑了我爹一笔的古玩店老板就是他,”方士谦脑子转的算快的,没几下就弄明白张佳乐想说啥,“得了吧,名字都不一样,他看着也年轻。”


“那是不是一个人,可如果我说这家店子的上一任老板就是林杰呢?”张佳乐笑着讲,方才的气急败坏恍惚只是错觉,敏锐冷淡的目光一闪而过,“就算只是做朋友也要小心啊,方士谦。”


“老爷子到现在也是气的很的,更何况,擅长戏法的何止本人。”



方王二人的第二次集体出游,是去外滩。


店子在方士谦持续一天的软磨硬泡下被王杰希关了。盼望尽兴而归的顾客有没有失落的离去方士谦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俩的关系越来越亲,比起先前的拘谨不同,现在的他们在方士谦眼里,已经好到了可以交心的地步。


“偶尔出来几次还是很不错的。”方士谦双手插着裤袋开始没话找话,“现在也凉快了出来就更舒服了。”


正专注于整理围巾的王杰希没有接话。他外出时的着装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茶色长款大衣加上一条格子围巾的配置几乎伴随着他度过了一整个秋季,偶尔他的衣橱会被试图回归先前的奢靡生活的方士谦买来的各色当季流行给塞满,最后能够留下来的也不过几件纯色的衣物,全都是方士谦仔细推敲喜好后购入的衣物。


方士谦早已习惯于王杰希这种被他称之为跳脱的走神,丝毫不介意的就着先前的话题扯了下去,“这边的景色也是不错的…话说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开一家古董店?”


王杰希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了方士谦。


“我是京城的。中草堂不是我开的,是上任老板没闲心管了给我的,我当初刚下来也没事干,就接了这摊子。不改店名一来也确实是有名望了,再改没必要,二来也确实是不是自己的,动了要是人找不着就麻烦了。”


王杰希说他是北京下来的这事,方士谦或多或少还是知道点的,他说话时时不时渗着一点点京片子,儿化音柔的很,很快就分辨不出,但就是有。可至于他后边说的,他接受了中草堂这事,方士谦早有猜想却没深思,现在想想,也只有这种明面上的答案才能理所当然。


“我家是京城下来的,这么算的话算半个老乡,逢年过节都回去,呆在上海也不过是因为家里觉得这边生意好做。”方士谦说着时不时看王杰希一眼,见人不恼又接着讲,“现在家里还在闹,我嫌烦不想掺合才不回去。”他属于啥都敢讲的人,先前和王杰希也就一个谈天关系时就敢掏家底,说自己是方家的人,出门留学毕业回来,也算个海归,说自己在国外学的是什么文学,老教授脾气有多丑作业有多少,都敢讲。


王杰希自然对这种浅显的答案没有作出任何表示,似乎他对于方士谦每个月精挑细选出来的景点都无所谓,每次方士谦一开口就说好,没有反感没有不解,说走就走,像是适应了由方士谦主导的节奏。


有时候方士谦也会好奇,那个说要不你来我这边住的人,是不是真的王杰希,那一纸通行许可证,是不是真的王杰希发放的。


“士谦。”王杰希突然开了口,把一旁思绪发散的方士谦钩回魂。


“怎么了?”方士谦问道。他们此时正在回程的路上,石板路藏在阴影下,暖黄的灯光照不出尽头。


“你…新年要回去吗?”


“不回啊?顶多抽空跟几个兄弟们聚一聚,正式的宴会就不去了,怎么了吗?”方士谦回答到。


“没怎么。”王杰希讲。


方士谦敢肯定那一瞬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王杰希早早的开始置办起年货来,一开始还好,只是乘着关店的时候顺道去看一下装饰,可到了后来则演变成仗着方士谦跟着自己这么多天能看店,自己一大早跑出去逛,也不顾方士谦没有早饭就去,等到下午才抱着一大堆的东西回来,然后在方士谦诧异的眼神中收拾起一大摊东西。


“不是我说,王杰希,你买这么一大堆东西拿来干啥?”方士谦坐在王杰希御用的黄花梨木桌子上晃腿,顺带着看王杰希整理他奋战一日弄出来的东西,“又吃不完。”


“可以拿去喂小孩。”王杰希抱着一摞糕点进了主屋,“总是有地方用的。”


“那那些烟花呢?你别告诉我你买了三箱多就是为了给小孩玩。”方士谦说着摸了一把被王杰希赶上桌来的猫。


“有小孩讨的,他们自己的放完了就会找人要。”王杰希不为所动,即使他所购买的东西对于方士谦这个前纨绔子弟来说都嫌多了也不在意,“又没拿你钱来买,担心个啥?”


方士谦一想,这话说的也对,自己跟他又没什么天大的关系,自己交的房租现在也不是自己的钱,王杰希要是想拿来干啥也轮不到他来拦,便也不再阻拦。可后来几日,王杰希也没有那么热忱了,许是他的话真的起了效果,东西是不再买了,人却开始张罗起到时候的布置来。


只是临到头,就在细的事都排完后,方士谦却接到了个电话。



那天也是个下午,地点也是在那个古董店内,王杰希还是坐在桌子后边假寐,猫盘在他的腿上,角落里的老爷钟还在一摇一晃,刺眼的阳光透过新换的白纱柔和了不少,先前抿成一条的嘴最近都在向上翘。


是方士谦先打破宁静的,“王杰希。”他叫道。


“怎么了?”王杰希抬手放跑了猫。


“我得回去了。”方士谦的视线落在了地板上,“家里托张佳乐给我来了电话,说老爷子怎么个不行了,我只能回去看一趟。”他说着指了指天,“回…那边。”


“那你会回来吗?”王杰希看着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还有什么时候走?”


“家里想办法给我找了张晚上的票,很快要走,”方士谦落回眼神到王杰希身上,“多半这次要久一点,不过应该回得来的。”


王杰希明白意思,说了声好便不再搭理,整个人倒在方士谦新买来的摇椅上晃。


方士谦突然觉得,小店主又变回了初见时那个不苟言笑的样。


即使那天风也温柔。



方士谦走的时候,王杰希没有去送。


这近百天的时光相处的怎样,多出来的默契有多少,心间的情感是怎样,他们不能不知道。可到头来爱过仅仅是爱过,断掉的情缘再续也无用。


屋子里的糕点发了霉,被王杰希扔掉了,多出来的碎银捐给了一个老人,烟花送给了隔壁店家的小孩,男孩子拿到时笑得很开心,可王杰希觉得自己连一个礼节性的笑容也挤不出来。


单摆不知走完了几个来回,脑海里刻印最清晰的景象依旧是那个下午。


他王杰希多精明的一个人,想做什么怎么会做不到,可那个午后他依旧是放任自流,任由故事走向落幕。每次想到这里他总是想笑,然后不知多少次推演出不同的回复方式,引导至那个固定结局,然后不再作为,任由一切归于平淡。


可方士谦出门玩时买的琉璃摆件还是摆在长桌上,每每有阳光透过便会折射出七彩光芒,屋子里的摇椅还是两张,挨在一起随意王杰希选择,出门看剧的票根被他压在一个本子里。明明一切都不一样,一切却还是一样。


心知肚明的爱情被认下,过去依旧属于美好。


便足够。



王杰希倒在摇椅上撸猫,阳光镀在飞舞的猫毛上,光晕绚烂世界无恙。


门外新挂的风铃摇了几下,王杰希抬起头,在他理解里现在属于中午,照理说是没人来的,更别提来人身穿极为正式的西装,在王杰希认知里更不应该在此刻单独出现。


一切都在那人开口的瞬间有了解释。


那个中午阳光过好,猫跳下椅子蹭过来者的裤脚,单摆在角落里停了一秒,眼睛里的光亮多了不少。


“不知小店主有没有屋子供我租住?”方士谦问道。


王杰希开口,说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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